明亮的月色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蔽,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,杀声震天的浮桥岸边渐渐沉寂了下来。
然而这并不代表着结束,四十几个依旧骑在战马上的血人告诉世人,他们的战斗还在继续,即使最终时刻即将来临。
秦风喘着厚重的粗气,血污布满了他英气的脸孔,身上的十几处刀伤剑痕像是绽放的梅花般,刺眼而夺目!
在秦风的左侧,是与他并骑而立的孙信。
这位晋王李定国的首席护卫,武艺高绝天下难逢敌手的男人,此时握刀的手在不停的颤抖,他到底年过四旬,体力远不是年轻人可比,能战到现在纯粹是靠一股子狠劲在支持,身体的承受力早已经到了极限。
孙信虚弱无比,可有人比他更加的虚弱,那是位于秦风右侧,趴在马背上的冷君傲。
巴图鲁特木尔的那一重击本就让他受了重伤,而现在他的上半身已经彻底麻木,连直起腰杆的力量都没有了。
可即使这样,冷君傲的左手依然握着一把剑,一把断剑,他的头尽可能的抬起,眼中的杀意依然冷若冰霜,好似在告诉所有的敌人,他的剑可断,志不可屈!
不仅是孙信,冷君傲,剩下的骑兵们同样疲惫不堪。
可是当他们下定决心留在这里的时候,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。
没有人畏惧,没有人后悔,义无反顾的留下了,直到死亡将近,所有人脸上依然挂着只属于勇者的豪迈与热血。
时间会慢慢沉淀,有些人会在你心底慢慢模糊,可秦风知道,就算掉入地狱,此时身边的这些依旧活着的人,他们那一双双满是血丝,却依然犀利无悔的眼神,将永远印刻在他的脑海中,永生永世。
擂鼓起,风云卷!
清军新一轮的攻势又要开始了,这已经是他们第七轮的攻击,线国安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般,就算把手上的两千兵马全部耗尽,他也要把对面那个杀神干掉!
线国安意志坚定,可手下的清军士卒们却是士气消沉。
擂鼓声没有了激昂壮烈之气,只剩下悲凉和颓然,在清军士卒们的耳中更是成了死亡的乐章,让他们还有何动力向前冲杀。
七轮进攻丢下了四百多具尸体,对面敌人不是人,而是一堵墙,一堵用男儿血肉和英魂铸成的钢铁城墙!
线国安见到清兵们慢慢吞吞的朝浮桥进军,怒火冲天的大吼道:“懈怠作战者,杀无赦!”他的亲兵站到阵前,纷纷举起了行刑用的鬼头大刀。
清兵们无奈,只能硬着头皮冲杀过去。
浮桥对岸,秦风集合了全部活着的人,传达了他的命令。
命令很简单,就是一个字:撤!
秦风在浮桥南岸坚持了大半个时辰,清军这时就算过河,也追不上衡州军的主力,再留下来拼杀那就是毫无意义的牺牲。
孙信望了眼冲过来的清军,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秦风,嘴唇动了动,却终究没有说话。
秦风似乎注意到了孙信的动作,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,并不多言直接调转马头,领着一众骑兵朝南方退去。
清军见到敌军要逃,立刻来了精神,纷纷挥动马鞭追击上去。
敌追我逃,清军骑兵的马力要强于衡州军,双方的距离不可避免的越来越近。
突然,清军骑兵们冲势一滞,他们看到前方奔逃的敌人中分出了一人,那人手持着一面绣着秦字的大旗,沿着大源河岸朝东奔逃。
清军骑兵们犹豫了一会儿,都选择了朝着那个手持旗帜的人追去。
因为他们认出了那人,正是那个冲过浮桥,杀入军阵的杀神!
线国安下过死命令,一定要了那个杀神的性命,清军骑兵们自然以此人为主要目标。
而孙信等人见到追兵放弃了对他们的追击,却是无一人面露喜色,眼中只有彻入心扉的痛苦和自责。
孙信几次想调转马头,可耳边却一直环绕着一个人的声音:“不要辜负我的心意,活下去,为我活下去,这是我最后的命令!”
秦风毅然决然,夺过了战旗,把生的希望留给了那些忠诚的兄弟们!
孙信想要拒绝,可他开不了口,不是贪生,而是忘不了秦风诀别时那不容人抗拒,能够点亮整个黑夜的炙热眼神。
所有人的心都在刻骨铭心的痛,他们第一次感受到,原来逃跑比赴死更加的令人痛楚,令人无法承受。
有人终于忍受不住,勒住战马道:“我要回去,我要和秦将军同生共死!”
话才出口,孙信就一巴掌甩了过去,怒喝道:“秦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做,还不是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,你回去送死对得起他吗?”
那人双目含泪,堂堂七尺大汉竟是哭出了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