疯狂已不复见,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魔气困扰的他?
是鬼脸?是温柔?是那苍凉落寞的操琴者?
还是适才她的身上,找到了那个凶残的哥哥的身影?
陈淑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一切,这是真的吗?这是真的吗?
他不禁喜极而泣:“小弟弟……”
可是,黎晓旭随即又说:“不过……”
不过?还有不过?
陈淑萍斜睨黎晓旭,道:“我还有一心事末了?我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半疯半狂?为什么会很想杀人?贼王之王劫持姐姐的目的真的只是想要那“流芳三式”的秘籍?我要搞明白这些方才甘心……”
“但……若你什么都没找到,那……我……”陈淑萍道。
黎晓旭没给她说下去,果断道:“我绝对找到我心中的疑问的!这段时间请姐姐不必找我”
绝对会找到?这谈何容易,先后说的那几个人黎晓旭恐怕连真面目都没见过,就算找到了,凭借他们身后的势力,陈淑萍私下叫苦,世上并无绝对之事,弟弟此去,可能已是终局……
但黎晓旭蓦地转身,抽起地上的雪峰剑,扔给陈淑萍道:“姐姐,请替我拿着它,我想拿着他不方便!”
陈淑萍一手接过雪峰,也不及琢磨弟弟这句话的含意,而黎晓旭已迳自向前大步离去。
他惟有把雪峰那在手上,紧紧追着黎晓旭,就在他俩经过伤倒地上的雪雁身畔之时,黎晓旭只管一直看着前方,无视一切前行!
而雪雁的眼神却又为何如此怪异?陈淑萍只感到他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在自己身上,这个人其实不坏,故不自禁的问:“大叔,你……伤势如何?要不要帮你疗伤?”
雪雁苦笑摇首,口中却对着黎晓旭说出一番奇怪的话:“我大哥罪有应得,他的死我也不想追究,只是……孩子,你真是一个……可怜的孩子,唉……”
他言毕长叹一声,陈淑萍便觉悟莫名其妙,但黎晓旭渐渐去远,也是不能逗留,只好无奈的雪雁和一笑,跟着便紧随后而去。
※※※
崖下。
本是一个宁逸清幽的世界,如今却是尸横遍野,满布雪风谷弟子跌得粉身碎骨的尸体。
风雪如前呼呼怒号,在怒号的风雪声中,可还再有鬼脸半丝如鬼哭一般的哀鸣,泣诉着自己郁郁不如意的一生?
活着确实太痛苦了!如能再生于这个世间,也不愿生而为人……
可是,他根本无法再生,因为,他并没有死去。
就在崖下一个极为隐蔽的洞穴内,竟有一名汉子坐在地上,忘情地操着胡琴。
汉子之前,正并排躺着一男一女,女的是那含笑而逝的温柔,男的,却是为救黎晓旭而堕到崖下的鬼脸!
二人的躯体完整无缺,显见在未堕至崖底前已被此人接着,能在如此深不可测的崖底安稳接着两条躯体,这人武功之高,简直令世人咋舌!
这名操琴汉子身披墨黑素衣,双目精光内敛,神情虽然平和,却带半分落寞……
他为何落寞?
早于八年之前,他已放弃一切,更放弃了自己那颗争霸的万丈雄心!
到了今时今日,他不求胜,也不求败。
他只求能平平凡凡、宁宁静静地度过余生!
可惜,为何江湖人总不给他半点宁静?甚至亦不给曾追随他的人半点宁静?
一念及此,黑衣汉子的琴音益趋低沉,低沉得就像是声声叹息……
但是,在这些低沉的琴音当中,似乎飘忽着一股柔和的内力,轻缓的、温柔的渗进鬼脸的耳内,再广散于他的五脏六腑、全身百脉……
过了良久良久,琴音逐渐沉不可闻,终于曲尽,鬼脸亦于昏沉中悠悠的苏醒过来。
他半张倦眼,瞟了倒卧身畔的温柔一眼,又瞧了瞧那名黑衣汉子,脸上并无惊诧之色,只有戚然。
他断续地道:“主人,你……早已……借死……退……隐,本……不该……来……”黑衣汉子苦苦一笑,叹道:“你也本不该匿居于此,你本应随我退隐而去……”
鬼虎凄然道:“可……是,这里……是最接近……她的……地方……”
黑衣汉子道:“他死了。”
鬼脸摇头,轻轻地抱着温柔的尸体,道:“那……我更……要……留在……这里陪……她,这是她……的毕生……心……愿……”
他说着一望黑衣汉子,目光比真金还要坚固:“你……还是……回……去……吧……”
黑衣汉子凝视着他,一动不动,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,忽地仰天深深倒抽一口气,随着缓缓站起,对鬼脸道:“也许……你是对的。外面的世界并不适合你,许多时候,人比禽兽更差。”
他步至洞口,却仍依依回望,道:“这里,才是你的世界。”
他终于黯然离去。
鬼脸只是看着怀中的温柔,看着她那张坚定的笑靥,痴痴地沉吟。
“小柔,你……知道……吗?这些年……来,我……多么希望……再见你……这张笑脸,但……每次……都不敢……回来,今天我俩……又可……再在……一……起……了……”
温柔的脸依旧保持着死前那丝心满意足的笑意,似在向鬼脸轻轻倾诉,倘若此情不变,那管它世道沧桑变化,那管是生是死……
是的!生命苦短……
他和她,历劫重重苦难,到了最后最后,终于又可如当年一般紧紧依偎在一起了。
但愿她这丝痴心的笑意可以永远凝聚脸上。
但愿这一刻永远也不要过去。
但愿可以天长地久。
这才是真正的
生死,相许。
;
...